1.
“呼……呼……呼……“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跑了多久，只是每当他回过头，就都能看到那些东西正如跗骨之蛆一般跟随在自己身后，无论他如何加速，也无法将他们彻底摆脱。
“想撕碎他……”
“我好渴望新鲜的灵力……”
“啊……”
耳边不断有这样的声音萦绕在周围，无论他如何砍杀，那些东西都不会因此有半点止步，甚至前面的一只刚倒下，后面便立刻会有无数双泛着凶光的刺瞳在不到五秒的时间内将尸体蚕食殆尽，这让他不禁一阵反胃。
“什么鬼地方！”他在心里暗骂道，突然，手中的刀也折损在了最后一次的挥砍中，半截刀身斜插在地上那摊冒着灰气的尸体上，仔细看的话似乎还有灰白色的浊气浮现在表面。
“嘁。”
将剩下的半截刀身扔掉，他反手从背后将匕首掏出。
“要小心了啊……”他躬起腰，明晃晃的匕首在路灯的反射下格外刺眼。
这座诡异的城市里空无一人，而除了他之外的那些东西……均是魔鬼。
下一刻，男人再次跑动了起来，怒吼着，手臂上青筋为之猛跳，他手中的匕首只在空气中只留下了一连串模糊残影，随后便不断有伴随着刺鼻气味的灰色浊气从四周喷出，那些扑来的怪物们仿佛无穷无尽，不断从马路周围的那些充斥着黑暗与寂静的建筑中窜出，仿佛伺机而发的野兽。
很快，男人的最后一次逃脱也终于止步在了一处学校前，倒吸一口满是血腥的空气，男人扭头看向了自己左臂——在那里，一道触目惊心的划痕从手背一直延伸到了大臂，冒着灰气的鲜血不断从中涌出，顺着身体一路滴到地上的尸体上。
四周早已没了退路，微弱的路灯将他微微颤抖的身影拉得很长。
不说话说回来，那个创造这里的家伙还真是恶趣味啊，男人忽然心想，创造了这样一个满是恐怖和死亡的世界，却偏偏要让全市的路灯亮起，这是想让他们这些迷路的人……看清楚自己的结局吗……
他抬起头，在远处，铺天盖地的叫声仿佛婴儿的啼哭，那些狰狞的怪物如今正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匍匐爬行，修长且瘦如枯骨的肢体正爆发出超越常理的力量，它们像是人类，却又保留着极其残酷的身形——它们前肢尖锐，猎刃般的利爪能够轻易刺穿同类的身体，它们流线般的惨白色躯干堪称完美，有的怪物背上甚至还生出了巨大的膜翼。
男人颤巍巍地从地上拾起匕首，把它一点点横在了自己面前，他不知道是自己已经灯尽油枯，还是本能的恐惧使他无法出手。远处的怪物们匍匐在黑暗中，不时发出婴儿般的啼哭，仿佛在欢呼猎物的奄奄一息。
它们动手了，下一刻，远处的所有怪物们开始低吼着朝男人这里涌来，在它们中，男人还看到了几个隐藏在黑色斗篷中的身影，它们不断地重复着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萦绕在男人耳边的话，一步步朝男人这里走来。
“来吧怪物们！”男人吼着说，“让你们看看屠灵者最后的挣扎！”
突然，一声尖锐刺耳的鸣叫声划破了夜空，男人瞳孔猛缩，因为在远处，他依稀看到了一个比在这里见过的所有怪物都要大上几十倍的身影，它巨大的双翼遮天蔽日，庞大的体格散发着不可磨灭的威严——它站在这个无比黑暗的异变生物链的最顶端！
“‘王’级苍翼吗……”男人擦了擦嘴角的血，冷笑着看向远方，“这是谁家的后院啊，我可是越来越好奇了。”
包括那些黑色斗篷在内，所有怪物都回过头看向了那里，一瞬间，男人耳边的低语也跟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下一刻，匍匐在地上的白色怪物们突然尖叫了起来，它们一一站起，已经超过了成年男子的身形仿佛在不甘般地朝天空挥动着利爪，有的甚至撕开了同类的胸膛。
斗篷们也痛苦地捂着头，说着“不甘心……”“无法停止……”之类的话，有的甚至还扒下了斗篷，露出狰狞而恐怖的脸，它们比那些怪物更具备人形，或者说它们根本就是骷髅，被已经不能再叫做皮肤的东西包裹在内，眼里还散发着幽绿的光芒。
它们又变回到了之前的嗜血与残暴中，男人看到，白色的怪物们开始发出婴儿的啼哭，依靠着强有力的后肢猛然跃起，朝这里紧逼了过来。
男人闭上了眼，自始至终，他从未想过回头进入身后的学校，那里的黑暗让他窒息，男人知道，那些生物天生就是夜晚的猎手，从未有猎物可以从它们无休止的杀戮中逃脱。
一秒……两秒……时间在男人粗重的呼吸中缓慢地流过，某一刻，男人勉强睁开已经被鲜血遮蔽的双眼，却猛然发现那些怪物居然止步在了不远处，以面前的那道黄色停车线为界，所有的怪物都像是服从了什么命令般没有再继续前行，不断有被后方涌来的怪物挤进黄线内的，也全都触电般退了回去，匍匐在地上，朝男人嘶吼着挥动尖利的前爪。
一瞬间男人呆在了原地，他从未想过这世上会有什么东西让眼前的这些怪物感到惊恐，如果有，那至少也绝不会是远处那个庞大的身影。
男人扭头看向身后，夜晚的笼罩下，学校里面寂静得仿佛与世隔绝，而就在它的警戒线外，充斥着杀戮与嗜血的怪物从马路一直延伸到了看不见的远方，那要是多少，十万？二十万？男人没敢多想，但他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支撑着沉重的身体翻进了学校大门，校园里面十分寂静，看起来似乎能让他暂时喘一口气。
男人再也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了，他顺着墙，一路走到了警卫室的门外，直到身体重重地倒在了那里，此时的他需要不少时间来补充体力，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更大几率地活着出去。
不过首先还是要止住身上的血。
“嘁，不但没找到线索，还把自己搞成了这样吗……”
男人靠着墙坐了起来，但话说到一半，他整个人突然紧张地绷直了身体。
一瞬间，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有某种东西正在这里。
是刚才那些东西吗？还是其他什么诡异的存在。
他能感受到那个力量，庞大而深邃，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
那他自己就是那个猎物吗？
“祸不单行啊……”男人苦笑，硬撑着身体，扶着墙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往学校深处探去，黑暗中他毫无任何方向可言，仿佛身处无尽的黑洞。
意识终于开始有些模糊了，他必须……要赶紧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2.
时值晚上9点，任明希正在上着他为数不多的晚自习。
任明希所就读的，是小城里最好的一所高中，这里名师如流，校规苛刻，对于吃苦耐劳有天赋的同学们来说可以说是梦想的摇篮，而对于任明希这样中流砥柱的同志们而言，这里也可以算做是“敦促他们前进的人生小鞭”。
任明希记得在前不久，在庆祝五十年校庆的讲话上，校长曾慷慨激昂地站在主席台上说，今年学校要力争多送二百个学生考上一本，从那之后，整个高三都因为这句话而一下子燃了起来。拜这所赐，不但晚自习时班主任查完年级主任查，就连平日里轮流值班的各科老师也都开始没日没夜地泡在了办公室中。
任明希自然是没有那么热血的，他的底子还算可以，班主任曾跟他认真分析说照眼下的状态，只要他稳定发挥应该就能勉强考上一本。一开始任明希听了还有些喜出望外，尽管他也是很想去一些名字比地方还出名的学校的，但眼下，能考上一本就已经算是他老任家祖坟冒了青烟了，所以任明希对此也就没再多奢望。
想着想着任明希突然有些无聊了，于是他拿出演草本，在上面乱七八糟的各种符号中间开始胡乱写了起来，不经意间他在角落里写下了“何倩倩”三个字，等反应过来时突然一愣，然后那些天的诡异经历就又在脑海里回放了起来。
任明希忽然觉得男人在跟他开玩笑，先不说除了在餐厅那一次的见面外他人就没了踪影，那个面色惨白的男人一边说着要保密，一边又让他去跟奇怪的人接触，难道他真的就这么相信自己什么也不会说不成？
他任明希自己怕是都没那个自信！
这么想着，任明希突然扭头看了一眼门后的小黑板，在那里写着，离高考还有50天，后面两个阿拉伯数字还特意用红色粉笔放大，看起来就像是气急败坏的年级主任正在对着他大吼。
任明希不太能理解高考到底代表了什么，他只是经常听长辈说起，那就是人生。
自己的人生居然会被一场考试决定什么的。
……真可怕。
坐在旁边的李萌看到任明希正无所事事地发呆，她有意无意地重重叹了两声，然后又埋下了头。
“任明希。”
“啊？”听到李萌的话后任明希立刻回了神，“怎，怎么了？”
“你在干什么呢？”李萌头也没抬地看着卷子问道。
“我……“任明希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要编一个能让他看起来不是在闲着没事发呆的理由，因为一旦暴露了，他说不定又得被李萌教育整整一个课间。
“我，我这不正想题吗嘛。”任明希略有些心虚地转起了笔，“这数学题啊……它确实有点难了的说……”
话没说完，任明希越到后面声越小，直到他小声哼哼着，发现李萌正眼瞅着他面前的那张，物理卷子……
“去你的。”李萌回过头，没再理会任明希。
“我……我就走了一下下神嘛。”任明希哭丧着脸，“真的就一下下。”
“谁管你。”李萌的声音依旧冷如冰霜，“你爱学不学。”
“学，谁说我不学的！”任明希尽管压着声，但气势如虹，“女侠饶命，我这就去……”
“赶紧写你的卷子吧。”
“是是是……”
任明希赶紧埋头写起了卷子，顺便还不忘朝李萌那里偷偷瞟了一眼，以确定她到底有没有在生气。
是啊，任明希突然没来由地心想，无论这条路如何艰苦，至少，还有人和自己一起走在这条路上……尽管这其中大部分原因是学校安排的。
不过，可能真的有那么一点缘分的味道也说不定？
身后的董浩看到任明希还没回过神，他轻咳了一声，压低声说快老实点儿班主任正在楼道里呢。
任明希听到后一愣，然后赶紧装起了乖，其实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有想要全力以赴地学他一学的。
说起来梦想这东西本来也就没有那么轰轰烈烈，有时只要一秒，他任明希就敢雄心壮志地规划完自己的人生。
……
下了晚自习，任明希独自一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经过操场时四周几乎已经没了人影，主席台顶上一排明亮的白炽灯照射着，在他身旁拉出了一条长长的影子。
任明希之所以回来得这么晚，都是被那个奇怪的传话害得。
下第二节晚自习时，班里突然有人表情古怪地告诉任明希说有人让他放学后稍等一下，说是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任明希，任明希至今不忘当时周围同学一副“你懂的”的眼神，甚至斜后方的小松还抱着怀一脸怀疑地说“你任明希也有走狗屎运的时候啊”。
听闻后任明希便乖乖地等了，学校是晚上十点放学，任明希看着同学们一个接一个地走出教室，看着走读生搂着肩说要一起回家，看着李萌像往常那样在教室多看了十五分钟书后离开，可任明希还是没有等到那个人。
任明希其实是有点想送李萌回宿舍的，可是他不敢，所以就只好选择一个人等到教学楼熄灯，然后悻悻地一个人回了宿舍。
不知为何，任明希总觉得今天的操场似乎格外的阴冷，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路边跳出来。
那几天的诡异遭遇又开始在任明希的脑海中一幕幕回放起来了，那个绚丽的夜晚，那场惊险的生日宴会，还有那个望着天空的女孩……任明希从来没有将这些忘记，他只是不愿相信那些都是真的而已。
在任明希的真实世界里，深夜不会有那么多飞舞的光点，自己家里也不会有什么穿着西装的男人来告诉他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宴会也不该被某人以时间冻结的方式暂停，甚至还招来了一把诡异的剑。
至于女孩……任明希想了想，似乎除了有些呆萌，表情有些平淡之外也没什么古怪的地方了。
好吧这是唯一一个正常的。
……如果不算她身边那个看护病人时还能打着呼噜的健身教练的话。
……
走着走着，任明希突然看到远处的黑暗中似乎有人，在南侧观众席的阴影下，有个身影似乎正靠坐在那里。
任明希有点害怕，他的第一反应是报警，可一想到之前的种种境况，任明希不禁怀疑起了这会不会又是那个人的套路。
于是任明希决定一点一点走过去看，他无法选择绕开，因为那人就坐在自己回宿舍的必经之路上。
“那……那个……”
一步，两步……那人始终都没能注意到任明希的接近，直到小心翼翼的任明希一步步踮到他的面前，这才发现面前的人其实已经昏倒在了那里。
简单地说，就是无论任明希怎么喊，那人也一点动静都不会有。
“喂……喂！”
任明希突然有点慌，他从没见过也从没想到过居然会有人会倒在他的面前。
“人……人中！对，掐人中！”
“我想想……人中是哪里来着……”
此时此刻，任明希的大脑里已经完全一片空白，平时所学的什么医疗应急或是自救小技巧之类的在这一刻全都被他忘了个精光。
不得已，任明希只好抓起了那个人的领子来回摇，想用物理方法强行将那个人唤起。
操场上其实零零散散还有几个学生，任明希用尽力气朝那里喊去，可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一边使劲摇着那个人，一边大声呼救着，丝毫没注意到面前的人正努力的睁开眼。
“喂！你不要死啊！我……我马上就去叫人来！”
“啊！”
突然，任明希听到耳旁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来源似乎正是面前的那个人。
那声音极为惨烈，听起来大概就像是在……杀猪。
可至少也证明那个人活过来了。
任明希也没顾上想为什么那人会惨叫，他一激动，居然又使劲晃了两下。
“我靠！”
突然一股力量将任明希一把推开，那人的力气似乎很大，也幸好他只用了一只手，要是双手同时发力的话，以任明希一百多斤的小身板绝对会直接推飞出去。
可即便这样，任明希也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差点倒在地上。
“你……你醒了！？”任明希有些欣喜地问道。
“嘶……”
那人深吸了一口凉气，没好气地轻抚着自己的后脑勺地说道，“脑袋都撞了四五次墙了！再不醒你丫非得让小爷我命交代在这里！”
他使劲咧着嘴，表情狰狞到无法睁开眼睛。
任明希这才反应过来那声猪叫……啊不，那声呼救的理由。
“那个吧……其实是因为我太害怕了，所以才……”任明希有点尴尬地解释道。
说起来在晃他的时候任明希的确感觉到了有股莫名的力量在把他面前的人推回，现在想来绝对是水泥墙不错了，幸亏他任明希手无缚鸡之力，否则今天自己非得成杀人犯不可。
那个人痛苦地坐在那里揉了半天，然后才慢慢睁开了眼。
“我说啊……你丫……”
说到一半那人突然停住了，表情一瞬间变得极为可怕了起来。
下一刻，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把手伸向了腰间，可是却什么也没摸到，任明希还没反应过来，便突然感觉自己的胸口被人重重锤了一下。
是那个人的拳头。
一时间任明希脑海里有些天翻地覆，那一拳着实让他在空中翻了一圈，然后又在地上打了个滚。
“你！你干啥！”被打倒在地的任明希有些生气，“我明明还，咳咳，还救你来着！”
男人一开始没说话，直到后来他才突然疑惑地问道，“兄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可此时任明希还正坐在地上倒吸着凉气，“什么认不认识，我就是个学生而……”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突然和面前的人一样，彼此张大嘴巴看着对方，“怎么是你？！”
任明希当然见过他，因为不久前两人还在市医院的厕所里进行过意义不明的对话。
这家伙分明就是何倩倩病房隔壁那个人！
“我靠！”任明希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老哥你不会是……来偷东西的吧！”
“你才偷东西，你全公会都偷东西。”男人起身拍了拍衣服，“话说你为什么会在……”
可话还没说完，男人却突然愣住了，“你说这是……你的学校？”
任明希点了点头，“如假包换，假一赔十。”
男人一脸不可置信地到处打量了起来，“这么说我已经……”
“啊！”任明希突然叫了起来。
“你鬼叫什么！”男人被任明希吓了一跳。
“你……”任明希颤抖着指向男人的衣服，“你怎么弄得这么多血！我，我去叫人来！”
“等等！”男人叫住了任明希。
任明希疑惑地回过头。
“那，那个什么了……”男人挠着头说，“我这是……一个月一次的那个……”
“……生理期啊。”任明希精要解释。
“对！”男人拍手，“就是那个！所以说呢，不用喊人来了。”
“你妹啊！”任明希斜眼看着他，“给你个坡就下的！先不说你个大叔有没有，你家生理期还有从额头留下来的啊！”
男人瞥了瞥眼，“总之就是……你别管就对了……”
“怪叔叔。”任明希做总结。
“你特么才叔叔！”男人听完勃然大怒，“我明明才23好不好！”
“啥？”任明希一脸的不可置信，“你才23？别逗了，你说你43我都信！”
后半句当然不是真的，不过这个人说他23，任明希是一点也不相信的，先不说他一脸的胡渣看起来就显老，他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已经给了任明希一种“猥琐抠脚大叔”的感觉，任明希相信，这种人要是在学校让校长看见，非得直接让警卫室带走报警不可。
“我有这么，显老么？”男人摸着自己的脸说。
任明希肯定地点着头，“说不定把胡子刮刮还能好一点。”
“行吧，那我回去刮胡子了……”男人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诶诶诶！”任明希一把扯住了男人的衣服，“你莫名其妙地锤了我一拳就想跑的啊！”
男人一愣，“那你想怎么样？我总不能让你亲手锤回来吧！”
“你来这到底是干嘛来的？”任明希说。
“别问。”男人轻而易举地挣脱了任明希的手，“反正也不会告诉你。”
“那我可报警了！”
“报呗！”男人一脸的不在意，“反正我又没做坏事。”
“你满身血还敢说没做坏事？”
“当然。”男人朝远处走去，路上还朝任明希这里摆了摆手，“我问心无愧~”
“你……是不是来找什么东西的？”任明希突然试着问到。
听到任明希的话，男人的身体明显一瞬间僵硬了一下，他慢慢回过头，脸上满是严肃，“你都知道些什么？”
被男人注视着，任明希突然有些怂了，他承认自己是在试探那个男人，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上当。
“没，没什么……”任明希心虚着说，“我还以为你在找……厕所。”
这一次男人没有再把任明希的话当回事，他紧逼着，一步步朝任明希这里走来，“你是什么人？前几天你在那个女孩的病房门口到底想做些什么？”
任明希也一步步后退着，一脸心虚的样子，“没……什么也没有。”
下一刻，正当任明希满脑子里想着怎么才能蒙混过关时，男人像是突然到了反应到了什么一般，猛然朝任明希这里冲来。
“危险！”男人吼道，一把将任明希推出了好几米远。
任明希刚想询问，却突然听到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划破空气，等再反应过来时，他居然看到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斜插着一把刚才还没看到的小匕首。
任明希在脑海里简单分析了一下，明白过来如果刚才没有躲开的话，那他现在八成就已经被面前这把匕首贯穿了胸膛！
一想到这里，任明希不禁一阵颤栗，不知不觉间冷汗已经从脖颈后面一路流了下来。
他咽了一下口水，结结巴巴地看着男人说，“这，这是啥……”
男人没有理会他，而是一脸谨慎地看向了操场。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躬身盯着操场，头也没回地朝任明希说。
“任明希。”任明希的声音微微颤抖。
“这样。”听了任明希的话，男人冷冷地说，“小心点，你可能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任明希没有回答，他第一时间选择躲在附近的实验楼后面，时间在缓缓流过，任明希似乎听到了表示宿管阿姨要关门了的吹哨声。
某一刻，男人紧绷的身体突然放松了下来，他挠了挠头，满脸疑惑地自言自语道，“又消失了？”
随后他走向了任明希，然后在后者弱弱的目光中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没事了。”男人说，“那个东西好像已经走了。”
“什，什么东西？”任明希惊恐的眼神仿佛见了鬼。
“这个吧……我不好跟你解释。”男人抓着头说，“但是以后再遇到什么问题你可以联系我。”
说完他也递给了任明希一张名片，但和张勇那次不同，这张样式考究的名片居然外镀了一层薄薄的金丝，冰白色的珠光纸让任明希握在手里感到了一阵厚重的金属感，任明希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个胡子拉碴的怪人骚气起来居然也有三分英国贵族感。
看到任明希精彩的表情男人居然还撇了撇嘴，一副“你哪家的土包子”的表情。
“别弄坏了。”男人点了支烟说，“找人定制的，限量。”
“那……那我要是碰到了该怎么办。”任明希抚摸着名片说。
男人一愣，“不是跟你说了来找我么！”
“所以说啊。”任明希哭丧着脸，“要是碰到了我怎么活着去找你啊。”
“哦，对哦。”男人恍然大悟，随后他突然伸出手，想把任明希手里的名片一把抢回去，“这东西你还是还我吧。”
“不行！”任明希抱住名片，活活一副见了宝贝的老财主的样子，“话说你丫不能见死不救啊！”
随后他又一把抓住了男人的衣服，“也不能走！”
“败给你了。”男人叹了口气，随后指了指地上的匕首说，“你把它捡起来用吧，应该能帮上你。”
“真的？！”任明希喜出望外。
“嗯。”男人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准备离开，“你好自为之吧。”
等走远后，他又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道，“能用才怪。”
任明希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把匕首拔出，他手里握着匕首，转身朝男人离开的方向招了招手，“谢了啊，那个，额……”
他低头看了一眼名片，“对！楚天华！”
正满心欣慰着，任明希突然想起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宿舍似乎已经关门了，如果回去太晚被宿管阿姨抓住，那他任明希少不了要名挂小黑板，说不定第二天还会被班主任罚值日一周了。
一想到这里任明希不禁一阵心力交瘁，眼下这局势，看来他是注定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
任明希走后，这里又恢复到了刚才的寂静中。
某一刻，操场北侧的观众席上，高挑的身影在操场灯光的死角中隐隐浮现。
“哼，跟我斗。”女孩点着下巴，一脸轻松地哼着歌说，“老娘我用灵力的时候，你家祖宗还指不定在门前的哪条破河里喝水呢！”
她拿出了手机，拨通了其中一位头像是小狮子的联系人说道，“任务完成，那个傻叉成功捡回了一命。”
那个人的品味总是这么的奇葩，隔着手机屏幕，她突然想到。
不，说不定他其实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单纯吧。
电话里先是一阵沉默，随后，熟悉的声音从中传出，“很好，你从来不会让我失望。”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么轻柔，可女孩知道，那个人从来不会对谁温柔，如果有，那至少觉不会是，他自己。
“保护好我们的利剑，琼。”男人说。
“什么利剑啊，那个笨蛋刚才差点死在别人手里诶老板。”女孩没好气地说，“这次连我也差点也没能救他，老板你是不是太看得起他啦，这样的家伙，顶多就是一根筷子！”
“哼。”
电话里男人突然笑了，霎时，女孩感觉到有一阵阴风吹过，让她自骨子里感到发寒。
“这样才好。”男人冷冷地说，“只有自己打磨出的利剑，才能让我放心地挥舞，才能让我放心地……刺穿它的头颅。”
3.
在那之后，任明希居然再也没有遇见过什么诡异的事情。
如今的他，依旧是每天像往常一样进行着食堂、教室和宿舍三点一线的生活，虽然有些无聊，但至少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这一点其实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再加上还有李萌坐他的同桌，总体上而言任明希其实还算是有点小爽，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觉得这样的日子再持续那么一段时间也不错。
——如果没有让他一想起来就愁眉苦脸的高考的话。
……
马上就要进入五月，任明希的课业也慢慢不再那么紧了，以前是卷子多到写不完，现在他至少还能偶尔腾出时间来想想人生，趁老师不在主任不查的时候，班里有几个男生还会在晚自习时偷偷跑去操场踢球。
用老师们的话说，这叫大局已定，养养情绪准备超常发挥了。
所以对于眼下的这次模拟考试，班主任曾千叮咛万嘱咐地说一定不要把成绩放在心上，完全就把它当做是熟悉高考流程的练习就行。
任明希也很想这么做了，可前提是他得做好了考砸就要挨骂的心理准备。
他自然是没有去踢过球的，一方面是自己不会也不敢，另一方面其实是怕李萌会生他的气。
说起来，李萌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个女生，不熟悉她的人都说她有点冷漠，这其中也包括了很多劝任明希早点狠下心放弃的舍友，他们不止一次地跟任明希说诸如“李萌不可能会喜欢你啦”“李萌这个女生有点独来独往啊”之类的话。
任明希知道，李萌管着他自然不可能出于喜欢他的理由，但他有时就是有些不爽，因为任明希知道，李萌其实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冷淡，她甚至还有过要竞选班长的想法，可后来不知怎么的却放弃了。
大概是太累了吧，任明希心想，因为拿不出更多的心思了，所以李萌才很少与其他同学接触。
不过也有可能是单纯地为了给自己创造一个适合学习的环境才这样做的？
任明希也不知道哪个才是正确的，他自然是不可能猜透别人心思的了，哪怕是当了一年同桌的李萌。
不对，任明希突然心想，准确地说应该是一年零三个月。
……
发着发着呆，任明希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看了一眼教室黑板上的挂表，那里清楚地显示着，现在正值下午三点半，而眼下的考试是四点结束。
“完了”，任明希心里忽然一紧，自己光顾着发呆了，竟然忘了眼下还有数学卷子这件事……他苦着脸看了一眼桌上空荡荡的答题卡，一时间愁得他五官都快要扭到一起了。
就走了会儿神的功夫，怎么时间就过得这么快啊……
“哎……”任明希难受地叹了口气，拿起笔准备能写多少算多少了。
……
“就这么愁？”没有丝毫预兆的，那个人的声音又传来了。
伴随着他的出现，任明希还捕捉到了一些其他的声音，窸窸窣窣的，仿佛有小虫子在爬动，等他反应过来时，考场教室的四周已经结起了大块的坚冰，空气也仿佛逐渐变得粘稠了起来，不知何时起，任明希发现自己的呼吸似乎都变得有些困难。
监考老师已经坐在讲桌旁一动不动，左边那位转着笔的同学根本没注意到笔已经悬浮在了手中。
时间又一次被冻住了。
“哼。”那个人轻轻地笑了，一瞬间似乎有一股清凉的微风吹过任明希的脸，不知不觉心里也就没那么烦躁了，
“看来你似乎需要点帮助啊。”男人说。
任明希循着声音看去，发现那个人正靠坐在窗边，在他的身后，下午四点的阳光正透过层层冰霾，有些柔和地照射进教室里。
在他身后的窗外，是一排高大而坚挺的枫树，一入秋，枫叶红落，学校就会组织班级轮番打扫落叶，任明希清楚地记得去年轮到他们班打扫时恰逢前一夜变天，微冷的秋风给枫树下的小路铺上了厚厚一大层叶子，任明希有幸看到了这堪比油画的一幕同时，也叫苦不迭地忙活了整整一个上午。
那人坐在窗台上，于是整片枫树林都成了装饰他的背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枫树翠绿、阳光温和的缘故，那一刻，任明希竟然觉得他看起来有点神圣。
就像是……大慈大悲观世音。
“哼。”看到任明希久久没有反应，那人突然勾起了嘴角，轻笑道，“还剩下二十分钟，再这么看下去可就没人帮你了。”
这一句话让任明希瞬时感觉自己脑海中的所有美景都被现实一击敲碎了，脑海中似乎还有哗啦啦的玻璃掉落的声音在响不停。此时桌子上还有一张干净的如同刚扔进洗衣机转过一般的答题卡在安安静静地等着他，任明希本来学习还算过得去，如果给他一整天时间，他还真有可能靠自己做出满分。
但没人会允许他这么做。
“等等。”任明希突然想到，眼前的这路神仙，貌似就不属于“人”的这个范畴吧。
任明希眼前一亮。
“那我……现在就能写？”
“当然不能。”那人微笑。
“我靠！”
任明希动了动笔，发现它居然也被冻住了，即使他撒了手，那支笔也依然能站在原地丝毫不动，能动的一直就只有他任明希一人。
“那你来做什么……”任明希看到后突然有点失望，“你总不会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不，当然不。”那人起身，一步步走向了任明希说道，“即便是世界都放弃了你，我也不会。”
“那你还……”任明希无视了那那句意义不明的话，只专注于男人那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让他有些着急。
“当然。”可任明希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人突然无情地打断了，他自始至终都只是在自顾自地说着，甚至从没看过任明希一眼。
“需要你的力量。”他如是说着，最后走到任明希桌前。
“我的力量？”任明希有些不解。
“哼。”那个人什么也没再说，只是很标准地朝任明希行了个礼。
“以后你可以叫我，俊。”
“哦……”任明希嘴上无力地回应了一句，心里开始有点觉得这个人一定是个神经病了，毕竟哪有人会专门挑别人正着急的时候突然跑出来做自我介绍的，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趁你病要你命不成？
“你不相信我。”看着任明希的表情，叫做俊的人突然说道。
一瞬间，方才他脸上的温暖笑意便立刻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漠然的冰冷。
“没……没有啊……”在那对妖异双瞳的注视下，任明希突然感觉有点心虚，“我不是那个意思呀，我其实就是有点……不相信你……”
鬼知道为什么他最后说了实话！
“哼。”和在任明希家中时一样，俊听见了还是没有丝毫的生气，而是表情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依旧是那么的难以捉摸，像是在和煦地微笑，又像是在阴谋地布置着什么。
“我……”任明希想解释，可偏偏心里害怕的要命，话到嘴边什么也说不出来。
鬼知道这么一个乖僻的主什么时候会突然要了他任明希的命。
“你无法动笔，是吗？”俊突然问起了任明希。
“……”任明希被说中了，他沉默着没有回应。
“你能承受这领域，而它不能。”面前叫俊的男人突然指了指任明希手中的“祈福”笔。
“那我还怎么……”
“用你的力量。”俊又一次打断了任明希。
他注视着任明希，眼中的淡金色光芒在不停跳动着，仿佛一团炽热的火焰。
“用你的力量，打破这桎梏。”
听到这番话，任明希顿时感觉一阵头大。
“……那我怎么才能做到啊。”
“哈哈，那就要看你了。”
任明希几次试着扳动手中的笔，可偏偏那家伙就像是塑在了原地一般，任凭任明希怎么暗自使劲，笔也无法在卷子上划出任何一道痕迹。
俊坐在不远处一位同学的课桌上，意味不明地看着远方的天。
“又是这里啊……”他看着天，突然说道。
“……啊？”任明希有点没能理解。
“哦，没事。”
俊说着，脸上又重新恢复了之前的笑容，他扭过头来，再一次看向了任明希手中的笔。
那一刻，任明希似乎从他的侧颜中读出了一种怀念的感觉，就好像是在很久以前，一个叫做俊的男人在这里同样邂逅了另一个人。
可他看起来明明刚过二十！
“看来你还是不能动笔呐。”
俊就这样看着，任明希突然感觉自己就好像是关在动物园里的猴子。
“我说……”下一刻，任明希突然放弃了尝试，抬头说道。
“该不会是你……认错人了吧……”
俊好像有点惊讶。
“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啊……”任明希摊开手，“我似乎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诶，既不能把什么东西冻住，也不能让它们动起来。”
他说着，又使劲扳了板桌上的笔。
“而至于你说的我能承受什么领域之类的话，大概也是……你让我动，我才能在动的?”
越说到后面任明希越感到心虚，他看到俊只是久久地注视着这里，出奇地没有说一句话。
“喂……不会是真的吧……”过了一会，任明希又小心翼翼地追问到。
“哈……”
“嗯？”任明希被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了一跳。
“哈哈……”
“哈哈哈哈……”下一刻，俊突然坐在桌上捂头笑了起来，就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他的声音明明很轻柔，可偏偏任明希觉得似乎在俊的周围，一切东西似乎正像是在群魔乱舞、百鬼夜行。
因为，他好像听到有什么东西在嚎哭，那个声音围绕在俊的身旁，只是自己看不到它而已。
“喂？”任明希朝他挥了挥手。
俊什么也没有回应，只是一直坐在那里笑着，一时间，弥漫在教室中的寒气突然变得更为凶猛了起来，冰柱在不停地生长，而任明希视野也越来越模糊。
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叫做俊的男人正离他越来越远。
就好像是……隔了几个世纪。
任明希的心里突然空荡荡的，他突然觉得很孤独，不是为自己，而是明明近在眼前，却仿佛远在天边的那个人。
莫非他……孤独了那么久？
这么想着，突然，任明希手边的笔碎裂了，密密麻麻的裂缝瞬间蔓延在整个笔壳上，而传递给任明希手中的感觉也突然变得极为冰凉，仿佛万年坚冰。
意料不到的情景把任明希吓了一跳，他第一反应就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生怕有什么碎片会弹出来扎到他。
……
可偏偏这个时候教室突然恢复了正常！
……
任明希一睁眼，正好对上了监考老师的视线。
任明希又扫视了一圈，然后几乎把所有同学的视线都对上了。
……
“你干什么呢？”监考老师朝任明希走了过来，随后他突然扭头说道：“其余同学赶紧答题，高考的时候，就算是有人在旁边说相声你们也决不能理会！”
“我……”任明希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是看向了本应在桌子上的笔。
令他意外的是，笔并没有像刚才所见的那样炸开，但是裂痕已经遍及外壳，轻轻一捏，似乎就能让它瞬间粉碎。
监考老师也同样看到了那支可怜的笔。
“它怎么成这样了。”监考老师问起了任明希。
任明希总不能说是一个叫俊的男人用把它冻裂了，如果他这么做的话，那至少肯定是会惹恼面前这位看起来有点凶恶的老师，任明希不用想也知道，当着这么多人面，还是在考场这么和老师说话的下场。
“我……我也不清楚……”
任明希本以为自己会被批一顿然后记上名字通报，可下一刻，一脸严厉的监考老师却突然伸手搀起了他。
“快坐回去，马上换一支笔答题。”
“同学们。”他突然环视教室看向了其他人，“高考是一辈子的事情，决不能因为贪图便宜而买劣质的文具，只有处处留心，才不会在小事上犯错。”
“你记住了没。”他又一次看向了任明希。
“嗯……嗯。”任明希拼命点头。
“那赶紧答题。”
随后，监考老师头也没回地走回了讲台，只留下了任明希坐回课桌上，心里万分感激。
是啊，任明希忽然没来由地心想，要高考了诶。
这个时候正坐在讲台上的那些人时时刻刻研究的，不就是一个月后的高考吗。
以前任明希还有点看不起班主任整天高考来高考去地念经，现在他突然有点心疼了。
心疼那个骂着骂着学生突然就自己笑了起来的班主任。
……她其实是不会骂人的吧。
……
“还有三十分钟交卷。”下一刻，坐在后面的监考老师突然说道。
……我靠！
任明希哭丧着脸，眼瞅着只有半壁江山的卷子，满怀的美好心情瞬间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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